低溫有多恐怖？從生死夢境拉回來的機率

文／劉文勝

你曾經見過最低的病患體溫，而且最後能被救活的有多低？我曾經搶救過體溫只有21度的病患...

人正常的體溫是36度，第一度（輕度）低體溫是32到35度。這個時候，人會感覺冷會餓，身體還可以自由移動和顫抖產熱。給予他熱湯、熱飯和保暖衣物，就可以慢慢改善。（像是這幾天忙救難到沒得吃飯的醫療救護人員，和搶收果樹養殖漁業的朋友。都可能經歷這個階段）這個叫做被動加溫，衣物本身不發熱，靠保持病人身體自己產生的熱，不流失來回溫。

然而每往下降一層，就會像電影「全面啟動」一樣，離現實更遠，更難回到真實世界，救治的方法也更難。

所有身體的機能也離你更遠，肌肉更難以操控，連顫抖也消失。甚至包括你的心臟也會亂跳，痛覺和知覺也會消失，甚至出現幻覺（合併低血糖症狀）救回來的難度也會大大增加。

中度的低體溫是28 到32度，這個時候人已經失去知覺，不太能夠對話，進入更深一層的夢境之中。光靠衣物來不及救命，必須外部加熱，原理像是便利超商裡的香腸烤燈，或是用電毯/暖暖包放在病人四肢和軀幹交會(如腋下)的地方。稱為主動加熱。（主動的發熱源去靠近病患）是一種由體外加熱的方法，好比雪地裡救人的聖伯納犬，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失溫的人。詳見「醫師神比喻 秒懂醫糾法」

把病患帶回到上一層的輕度低體溫（32度以上），然後再用之前的方法一步步把病患拉回來。然而更低的重度低體溫(<28度)以下，上述這些體外加溫的方法都不管用，因為這種體外加熱的方法，會使皮膚的血管擴張，進一步會把血液引流到體表，使得核心的重要器官，像是大腦、心臟、腸胃道等等，進一步缺血，引發死亡。所以必須使用更積極的方式，「體內主動加溫」（像是鼻胃管灌洗和膀胱導尿管灌流溫熱食鹽水點滴大靜脈導管加溫生理食鹽水）直接從病患身體內部加溫。

這個時候的病人，算是進入的最深的夢境裡。呼吸心跳體溫都幾乎快消失，進入假死狀態，宛如混沌中的彌留狀態，這時候的醫療團隊，就像全面啟動的小隊必須很小心地加溫，繞過人體回溫時，心臟常常會發生的心律不整，在死神的警戒線之下，把病患從一層層深深的夢境中，拉回到現實世界。

這類嚴重的患者，因為長時間的沉睡，往往產生許多併發症。像是肌肉因為固定姿勢下，長期的壓迫而崩解，產生橫紋肌溶解症。甚至是需要血液透析，把肌肉崩壞產生的毒素，藉由透析液移除掉。(之前說過用神奇的洗腎機把病患救回來，就是說這個。詳見「上帝給的慈悲」

當然透析溶液的溫度也要小心調控非常小心的，每小時調升一度到半度，一步一步的回溫。死神的傭兵則是環伺在周圍，不小心回溫太快觸動警鈴，致死性的心律不整就會發作。

我見過只有21度的低體溫，在一群人和天使的保佑之下最後救回來。死亡率估算起來超過八成再晚一步就回天乏術。

一位愛喝酒的六十多歲先生，喝醉了，在酒精和冬天的催化之下，很快的進入危險狀態。後來被路人緊急送來急診室。太太著急地透過警察局協尋他最後靠身上的證件確認出來。

所有上述的方法都試過一輪，包括洗腎，體內加溫，連帶裝上心臟節律器，甚至合併酒精引發的胰臟發炎和回溫之後併發腸胃道缺血，再次開刀切除部分小腸。好不容易從死神的迷宮裡把他帶回現實世界來。

在太太的淚水，醫院值班人員的輪班搶救，和上天派來的天使祝福之下，成功地從危險狀態中，把他重新帶回人間。（經病患同意引用，病程經過略為更動）。

我永遠忘不了他回診時，原本虛弱還拄著拐杖到現在健步如飛的樣子，他告訴我，他現在很愛惜生命，也戒酒了，他很感謝重生的機會他當然很感謝我，我告訴他:是整個醫療團隊救了他我心裡則是感謝那天夜裡，緊急送他來急診的善心路人。

他的經歷提醒了我，要小心冬天的寒害，要小心酒精對人體的副作用。要善待身邊愛你的人，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勉強去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也不要對生命輕易放棄希望，更不要對街友們落井下石。

電影全面啟動的結尾，男主角對迷失在夢境裡的人說，「回來吧，跟我回來吧，讓我們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裡，重新年輕起來。」
（Come back, come back with me，So we can be young again）

今天看著病患輕鬆愉快地離開診間，我看著他的背影，靜靜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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