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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走...走入非日常的奇妙境界 走出很多故事

走路,步行於大地之上,讓人有一種踏實的存在感,彷彿亙古以來,就是以如長鞭拍地的雙腿、生長於天地間的移動之樹!不過,這種感覺,必須是長時間一步一腳印行進於大地之上,方可得。無法虛擬,不能「偷吃步」,更沒有魔法。

如果你的身體已經對於步行有經驗、有能力,那麼,長時長程步行之後,即使沒有魔法,你的身體也能夠達到「某種狀態」——可能是有點high,也可能恍惚出神似與天地合一。

這不是魔法,所以你的肉體仍存在天地之間,沒有消失,那持續移動著的時刻,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就在當下這一刻,一種非日常的奇妙境界。你是你同時你又不是你。

所謂的長時間,可能是一小時,三小時,或甚至十小時以上。最好是持續前進,而不是走走停停,即使休息,也只是數分鐘的暫歇。因為身體必須持續移動一長段時間之後,狀態才會漸漸深入改變。如果能度過肉體勞累的適應期,累積經驗與能力,那麼即有機會品味長程徒步的奧妙,這種奧妙,甚至,只能體會,無法言傳。

而且,走路,最好一個人走。

自己一個人走路,也許孤獨,但並不悲哀。孤獨有很多種,這一種是創造性的、啟發式的孤獨,甚至是一種讓人覺得「享受」的孤獨。當因為沈浸於這種孤獨之中,而得到豁然開朗的珍貴體驗時,行者會感謝有機會走這麼長的路,來得以進入這種創造性的孤獨,終至,得到一種生命的出口。

走入非日常的奇妙境界

▲走入非日常的奇妙境界 走出很多故事(圖/翻攝自吳文翠 個人文章)

走路,可以走出很多故事

我們可以從洗滌心靈的層面來談走路,當然,更可以從身體健康的層面來談走路。例如,腳跟踏地行走,有助於鈣質穩定沈澱於骨頭之中以避免骨質疏鬆症,而在跑步機上行走卻無此效果;也聽過不少得癌者日日徒步,幸而找回健康......等等。

也許你會以為我之所以走路上了癮,是因為健身風氣所致,但事實上卻完全跟那無關。走路之於我,是一種機緣。

我因緣際會地由兩個不同角度切入長程徒步的世界。度過長程徒步初期的艱難疼痛、漸至遊刃有餘、直至甘之如飴,慢慢咀嚼享受箇中滋味,而今,我已是個走路上了癮的人。

第一個機緣是表演訓練。

1988年起我參加了優劇場「溯計畫」,當時我們做了很多從一地移動到另一地的訓練:一人接一人地跟隨著leader徒步前進,或疾行,或慢走。短則數小時,只在某一特定地點活動;長則須移動數天數夜,由一個城鎮移動到另一個城鎮。

第二個機緣是徒步進香。

也是由於優劇場「溯計畫」的因緣,1990年時我首度參加了苗栗縣通霄鎮的白沙屯媽祖徒步進香儀式。

徒步進香可能是長程徒步中感覺最幸福的一種,因為你可以放鬆地把自己交給代表媽祖的神轎——超越身與意的帶領者——跟著媽祖走,不須分心於行程食宿問題,隨著進香隊伍,祂停,你就停;祂走,你就走。是把自己放空,也必須完全打破個人行動的日常慣性,由神意完全主導路線與停駕時間地點的白沙屯媽祖徒步進香,對徒步者的身心慣性是非常大的考驗,也將獲得非常豐富的經驗。

我的經驗是度過最初三年的適應期之後,學得如何在長程徒步中安放身心,找到長時程走路的訣竅,往後,就是享受期了。甚至進香結束回到一般生活,還會不適應日常生活並且想念進香呢!會想念那種身體極累但精神卻安靜清明的長程徒步狀態。

有一年我進香結束回到台北後,氣感通身的現象,還留在身體裡一星期左右,待在屋裡都明顯地感覺到那氣感具體地通達到天花板,甚至衝出天花板。這樣的描述不是怪力亂神,而是長程徒步之後所出現的身體現象。

走入非日常的奇妙境界

▲吳文翠長年投入身體歌謠溯源表演藝術美學實踐研究(圖/翻攝自吳文翠 個人文章)

長程徒步,安放身心

從白沙屯拱天宮至北港朝天宮來回大約四百公里,可能走八天或九天或十天,甚至十一天,路程與時間並不一定,每年農曆12月15日擲筊,由媽祖決定隔年春天的進香香期。所以即使年年參加,也覺得是不同旅程的探索,多年來我累積了一些走路的心得,樂於跟大家分享——

雖然走路並無所謂的標準技巧,但因為是長程徒步,若沒有一些基本概念,路還是很難走得長。譬如,腳跟先著地,勿腳尖先著地;抬大腿,勿只動小腿;意念放鬆,勿常常邊走邊聊天;食物飲水最好是量少次數多…等等。若是參加白沙屯媽祖徒步進香,因為時間與速度無法由個人決定,徒步條件較具挑戰,甚至得利用一些技巧來走,譬如,提肛,鬆胯,收斂丹田,意念往前投射,保持步伐穩定,若須加快速度時勿加大步伐而是加快跨步頻率……等等。

我個人還練習了好多一般走路不見得須用上的方法,譬如,重心如何安放,意識放在不同部位以助提氣,十指微彎以助斂氣,眼神初是聚焦凝視、然後放鬆遠放視野開張……等等,種種技巧都非常寶貴且對持續長程徒步有很大幫助。 

溫柔對待大地,大地才會溫柔回饋

後來更進一步發現,身體徒步技巧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溫柔對待大地,大地才會溫柔回饋我們——腳板要輕柔觸地,腳跟先著、腳尖後起,雙腿如軟鞭子、腳板如柔雲,穩健但輕踏。

如果腳步重重踩地,大地也會重重反彈回來,步行時間一久,大地反彈的衝擊力(其實這也是來自我們本身),透過腳板上傳全身、震盪,很快地身體就會出現疼痛疲累,身體裡能力較弱或曾有舊傷的部位,很快地會被震盪、勾引出來了。

這樣的領悟不只與長程徒步有關,也會讓人不得不反思,如何對待他人?如何對待世界?如何對待自然?

是的,走路不只是一種運動,也是一種修行,猶如「行禪」。

行者必須培養一種耐操、耐煩的身心狀態,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動。走在路上,只能靠雙腿,無法飛天鑽地。面對天地,只能謙虛,走到彷彿走不下去之時,學會了臣服,學會了放下。然後發現原來身心都是潛力無窮的,累到極致舉步艱難時,我以為已到體力極限了,但因為神轎還沒停駕,隨香者也不能停步…,結果我竟然還能繼續走上好幾個小時,連自己都意外!更意外的是,還達到那奇妙的非日常境界——雙腳彷如上了油的輪子,自主行動著,不僅腳底的水泡、某處的疼痛,都不復存在了,而且還通體舒暢、精神通明!

  

徒步、洗滌、探索、沈澱、發現、面對

更妙的是,長程徒步之時,人好像比較容易「照見自己」,身體的疲憊超越過了之後,心靈反而能更清明地看見——欲念是礙,強求是礙,預期是礙,自以為是是礙…。這般照見,提醒我拿掉這些礙,是以如同修行了!

在被限定的、無法逃避的、也不想逃離的長程徒步旅途中,我看見從自己身上顯露出來的人性弱點,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將不時地面對它、工作它、超越它。雖然有些弱點終究可以慢慢超越、修正,但更多的弱點是只能改善、不容易完全剝除的。不過,這樣的「遊戲」——徒步、洗滌、探索、沈澱、發現、面對——感覺很棒!就好像花時間慢慢地把屋子裡每個角落打掃乾淨的過程,也許不輕鬆甚至辛苦,但很有成就感,且洗滌清淨了的身心,使我在面對日常生活時也是輕盈的。

在長程徒步過程中,不只可沈澱、探索出自己的人性弱點,並且也可產生面對人生的能量,有時候那能量是沈澱後自己長出來的;有時候是徒步途中的「自問自答」漸漸累積出來的信念,所產生的能量。

是的,我常常這樣子自問自答,如果說,我有什麼「法寶」去面對孤獨人生路的話,應該就是從長程徒步中學來的沈澱與自問自答了。在人生很多重要的轉折點,靠著這項法寶,我做了一些選擇,並且抱持信念面對所選擇的路。

  

學會剝除,而不是添加

我不只喜歡一個人走長長的路,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也選擇了一條同伴稀少,終至踽踽獨行的路——表演藝術——走得像一個以藝術來修行的香燈腳。

或者其實應該說是表演藝術「選擇」了我,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而我則「選擇」了繼續走這條路,因為這路上充實快樂的感覺多過不安徬徨,但不意味著一帆風順,困境或挫折總是適時地出現。所以,靠著徒步、洗滌、探索、沈澱、發現、面對,一路上「自問自答」而產生了信念,這信念對於踽踽獨行,非常重要。

當面對要走一般的路或表演藝術的選擇時,我自問自答——

問:「這是一條不太能被了解、又辛苦的路,你真的要選擇這條路嗎?」

答:「可是人生只有一次,只能做一種選擇,我不想後悔。不做怎會知道結果呢?」

問:「這條路可能很孤獨,你不害怕嗎?」

答:「大多數的人生路應該都是孤獨的吧。」

當生活無依、三餐難繼之時,我自問自答——

問:「衣食無缺但精神苦悶,精神滿足但吃不太飽、穿不太暖,你選擇哪一種呢?」

答:「我想…應該還是會選擇精神滿足的那一種,因為我了解自己,無法忍受做不感興趣、無法滿足精神面的事。」

問:「這樣,日子不難過嗎?」

答:「人生本來就無法完全如意啊!人一天只有24小時、生命走過無法回頭,所以,人生有得必有失。當你選擇了A路之後,那就享受A路上的優點吶,別抱怨這條路上的缺點,更別遺憾得不到B路上的好處!謙虛一點,日子就不難過了。」

站在十字路口要選擇往哪一條路之時,也許覺得難;但選擇了以後不論碰到什麼狀況都能安住心、持續走在這條自己所選擇的路上,其實更難。完全在相不相信自己!?耐不耐得住寂寞!?(這不是屬於孤獨的那種,而屬於同一條路上日久漸漸失去新鮮感所產生的困頓無聊,是不甘寂寞的那一種。)

長程徒步讓人學會了剝除,而不是添加。我在走路之初,並未想過要學什麼,但無形中,卻從中學得了「放下欲念的輕鬆」。

或欲求或苦惱或預期,多一個念頭等於多一個「包袱」,持續移動中的身體,比平日的身體更能靈敏地覺察「念頭的重量」。

「包袱」太重,是煎熬;「慢速」,是煎熬;「除了動雙腳什麼都不能做」,對已經習慣效率、習慣按幾個鍵就完成諸事的現代人來說,甚至是折磨吧!但如果心頭懸著包袱、未曾放下的走路,只是身體的勞動而已,長時間走路之後的心之澄靜,很難發生。

渴望走路的流浪計畫

2006年我得到「雲門舞集流浪者計畫」的獎助,有機會去日本流浪兩個月,我選擇了徒步,借用日本古道這個場所來進行精神淨化之旅。

在日本關東與關西之間的百年古道「中山道」徒步,在京都的古寺與古寺之間徒步,在古都京都與古都宇治之間徒步……。自己決定行程、以自己的速度,每天徒步3~8小時,在山林中,在人群裡,見林如不見林,見人如不見人,一切只剩下雙腿徒步。

這又是一個全新的經驗,不同於表演訓練,迥異於徒步進香,沒有既定的目標,供你攀登;沒有超越身與意的神轎,幫你前導。走不走?猶在你。

我持續地走著,在不熟悉的空氣裡,在陌生的人群中,找尋一種徒步的節奏,建立體內新的擺動韻律,有時候把五官放出去接收異國的文化風土,有時候把五官收斂進來沈澱屬於自己身軀裡的種種。

在百年中山古道上,從一個宿點走到另一個宿點,一人的徒步充滿起起浮浮的驚嘆與挫折,徒步著的雙腿、擺動著的身軀是活著的。渴望走路的身體,感覺很奇妙,我發現,我愛上了自己那輕快邁步的身體;從那徒步時被陽光拉長的身影,看見我銘印在路途中,而路途也銘印了我。

在走路這個簡單的行動之中,包含着某種深度,當我一程一程地漸漸體會了那種深度,我看世界、看他人、看自己的方式,自然漸漸不同於以往了。不論是以自己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走,或是跟隨白沙屯媽祖徒步進香時疾時徐地走,當漸漸集中意志,肉體漸漸貼近心靈,才會發現平日的熙熙攘攘,其實讓肉體與心靈分離甚遠。那種分離到底多遠?有時是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

上了癮地走在路上,我學習、我受教了,深深覺得人在天地之間只能謙虛、知足。走在有形的路上是如此,人生的路上何嘗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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